參與「漢藏佛學研究」

去年夏天,北京人民大學國學院沈衞榮教授來訪,邀請王亭之擔當他們的學術顧問,他說,學院名為「國學」,但研究範圍卻包括「漢藏佛學」,近數十年,國際間只有王亭之在這範圍內孜孜不倦,因此堪當顧問。

於是便談起事情的端末。

於這年年初,季羡林和馮其庸兩位老教授,聯名寫信給中央,說明研究西北民族文化的重要。敦煌文書以及內蒙古黑水城發現的文書,都是中國寶貴的文化遺產,亦是漢族與西域各族文化交流的歷史見證,可是如今卻缺乏人材去研究。目前能通西域語文的學者已少,蒙古文、西藏文、粟特文、西夏文、吐火羅文、以至滿文等,只有少數學者通曉,但卻有後繼無人之虞。

在這些文書中,大部份與漢藏佛學有關。在唐代時的敦煌、在宋代時的西夏黑水城,都是西域通向中原的重鎮,商旅雲集,漢地僧人以及西域各國僧人亦便於此兩個地方傳法,由是留下了不少各種文字的文書,當中又以漢文與藏文為主。這些文書,有不少內容可以見到,漢傳佛教與藏傳佛教在此交流,由是從印度傳來的佛學,在西域綻出奇葩,然後又反哺漢地與藏地。

可是,國際佛學研究的土趨勢,卻忽視了這點,因此便只有印藏佛學研究成為熱門,似乎漢傳與藏傳佛教漠不相關。如今面對黑水城出土的二百五十多萬件文書,如果還不急起直追,培訓人材,將來便恐怕難於措手。

據說,胡錦濤看到兩位老教授的來書,立即批准人民大學成立國學院。人民大學紀寶成校長更提出「大國學」的觀點,認為除了傳統的經史子集之外,還應該包容佛學,以及西域各少數民族的語言與歷史。如此說來,將漢傳與藏傳佛學結合起來研究,符合唐宋兩代歷史的真實,是故應該包容在「大國學」範疇之內。

沈衞榮教授說,他邀請王亭之當學術顧問,是希望王亭之能為一些年青學者的研究論文把關。因此,希望王亭之能主理兩套叢書、一本年刊的編輯工作。

既然事關重大,王亭之當時一口便答應下來。

去年秋天,王亭之訪問人民大學國學院,並作了兩次講學,講學後反應甚佳,散會後一眾年青學者圍著王亭之,提出許多問題,於是王亭之邀他們到居停之處座談。

一開座談之端,不得了,連續三晚都人頭湧湧。第三晚,一位名教授提出,要王亭之開設課程在人民大學講學,當場北京大學、民族大學、首都師範大學都表示會參加。王亭之考慮自己年事已老,同時還有翻譯、著作計劃進行,是故婉拒,誰知多位教授慷慨陳詞,認為王亭之非開課不可,因為西域佛學文書不但關乎學理,而且還關乎密法修習,這方面,唯有王亭之可以指導,因為王亭之已修密四十餘年。一位教授於發言時竟然落淚,隨著有些學生亦嗚咽起來,在此情勢下,王亭之唯有硬著頭皮答應。

於是,人民大學國學院三個月後便成立了一個「漢藏佛學研究中心」,由三個機構合辦。一是人大國學自己、一是「中國藏學研究中心」,這是國內一個部級單位,另一個則是王亭之臨時組織起來的「北美漢藏佛學研究會」,有二十多名國際佛學學者參加,當中只沒有法國學者,因為王亭之沒有法國朋友。

這個研究中心,由王亭之主理講學。為免波奔勞碌,政府一個星期便批出一條視像專線,讓王亭之可以安坐圖麟都(Toronto)給北京學者講學。事情實在進行得太快。

今年六月,「漢藏佛學研究中心」官式開幕,王亭之自然非出席不可。行前,浙江大學已表示希望跟王亭之見面,於是一到北京報到,便立刻飛赴杭州。

浙大表示,目前國內佛學教學人材不足,希望王亭之可以替他們開課培養,並希望王亭之先講學一次,看看反應。王亭之一時好事,而且還吃了人家一頓樓外樓的盛宴,東坡肉、西湖醋魚甚合口味,於是答應講學。

他們說,由於學生正在考試,所以聽眾可能不多,希望有四五十人。及至臨場,嚇他們一跳,已有近百人在座,接著,人流不斷湧至,聽眾自己找椅子坐滿通道,還敞開大門,讓人可以坐在門外。

王亭之一口氣講了兩個多小時,答問一小時,全程三個多小時無一人退席,主辦者認為難得。王亭之認為,這只是由於國內太少人講漢藏佛學,有人講,便有吸引力。

浙大於是要求王亭之開三個課程,一個教學生;一個教教師,理由是教師開佛學課程最容易;一個教企業家,理由是如今的企業家很重視文化,更重視佛學。

王亭之原則上答應,每年為期四個月,期間王亭之亦往北京。王亭之其實亦想乘機享受一下江南山水、蘇杭美食。

六月二十二日,漢藏佛學研究中心正式開幕,一望會場,主席台排列二十餘面名字牌,除學者外,最低官銜是中央局長級,部級官員十餘,王亭之的名字排在中央,頗為尊師重道。

主席台右面最後一位是西北民族大學校長、左面最後一位是成都軍區政委。正是他們兩位,分別約王亭之吃飯,王亭之晚飯約滿,只能吃頓中飯。

西北民族大學約吃四川菜,由藏學名學者王堯教授點菜,十分地道。他們邀請王亭之到民族大學講一次西藏佛學,同時邀請王亭之當他們十大本西藏圖像集的學術顧問,在手印與坐姿的表義上提供意見。

成都軍區政委請吃江南菜,政委自己點菜,亦十分合王亭之胃口,他請王亭之往峨嵋山及昆明溫泉小住,但看樣子,似乎想王亭之入西藏,跟一些喇嘛溝通,因為他表示,西藏、四川、雲南、貴州、西康都屬於軍區範圍,都有藏傳佛教。

看起來,中國各方面對西藏問題都十分重視,尤其重視西藏文化。

在唐代以前,西藏稱為吐蕃,通過西域吸收漢地文化,連驛站的設施都仿效中原,官設「尚論」一職,則仿效監察御史制度,權力居百僚之上。

到了唐代,吐蕃國力強盛,曾一度自行佔領西域的重要城市沙州(敦煌),並且以武力威脅唐朝。唐君主不斷採取和親政策,遠因可能是因為於滅高麗後,薛仁貴於高宗咸亨元年(西元670年)伐吐蕃,大敗而回,由是怯於與吐蕃爭戰。武則天不信邪,於證聖元年(695年)曾伐吐蕃,又不克,從此即不敢對吐蕃用兵,但吐蕃卻頻頻入寇,且跟回紇人聯手,是故唯有和親。

唐貞觀年間(627-649年),許以文成公主嫁吐蕃;其後唐中宗景龍元年(707年),又許以金城公主嫁之,景龍四年下嫁。兩位公主的先後和親,給吐蕃帶來了漢土的醫藥、農業、術數、建築等種種文化,尤其重要的,是將佛教輸入到吐蕃,為其後印傳佛教入藏打下了基礎。

然而終唐之世,吐蕃勢強,故與唐朝戰爭不斷,其後藉金城公主之力,始建立「舅甥聯盟」,於赤嶺立碑為記,此後雖有反覆,但大勢和好。

宋代時,吐蕃勢弱,於是經常與宋朝修好,聯手抵抗遼兵。忽必烈謀攻宋,必須先聯結吐蕃,所以跟薩迦派(花教)的領袖八思巴會見,協助他政教合一,統治康藏。其後元朝成立,藏密薩迦派亦便入宮禁,傳世《大乘要道密集》一書亦於此入宮,所說的即是薩迦派的「道果法」。這時,吐蕃已成為元朝的屬國。

明代時,藏密噶舉派(白教)興起,明朝於是改為支持噶舉派,封「大寶法王」,以及「大司徒」、「司徒」等銜,他們世代相傳,至今仍用這些名銜在弘法。現時的漢人弟子不知道這段歷史,將Dai si-to(大司徒)譯為「大錫度」,一時成為笑話,如今不知是否已經改正。

在清代,則封賜格魯派(黃教),冊封「達賴喇嘛」、「班禪」、「章嘉活佛」。維持吐蕃成為屬國。

自元至清,以迄民國,西藏已成為中國的屬國,至今已近八百年,所以如今連西藏人都不熱衷於獨立,只有一個流亡印度的西藏青年組織,接受外國反華基金的資助,提倡藏獨。他們的手伸得很長,可以說是遍全世界,光憑西藏人一定沒有這許多財力物力。

如果追溯源流,由唐代開始的漢藏佛教交流,可以說是兩個民族文化融和的開始。由目前所得的資料推斷,藏傳佛教中最古舊的甯瑪派,其「大圓滿」教法即有許多跟漢傳佛教的禪宗相同,由是可知,達摩當年傳來的禪法,亦必有修習,非如六祖慧能所傳,唯是心法。例如世傳達摩傳有《易筋經》、《洗髓經》,相信前者應跟甯瑪派的氣、脈修習有關,後者則應跟明點(如內分泌等)的修習有關。至於這些,還須要深入研究,這恐怕即是漢藏佛學研究範疇內的事了。

2008年6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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