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卅晚守歲雖然可以狂賭,但有關司事人員卻無暇賭博,因為要「供影」。
「影」也者,即是祖先的遺容,從前沒有攝影,遺容只是死後的「留影」,故繪畫十三科之中,特別有「寫真」的一科。
寫真便是肖像畫。這些「影」,照例官袍朝珠,前後補子,端坐於交椅之上。現在有人從拍賣行買了這些「影」回家,掛在客廳之內,則是無緣無故供奉別人的祖先矣。
「供影」每年僅兩次,由元旦供至元宵,又由清明供至閉幕。清明那一次是「春祭」,不知為何卻沒有重陽的秋祭也。
供影的几案陳列,是兩張公座椅之間放在一張高腳茶几,是為一組,祖先廳中放八組几椅,所供的已是直系八代的祖先。每一代是一考一妣,她是正室,妾侍不得留影,繼室受過誥封的亦可以留影,所以有時一組兩張公座椅,亦可以掛三張「影」。至於三位先靈如何分坐兩椅,則詳情不得而知矣。
由於每房人各住一個小四合院,院內亦有小祖先廳,所以第八代以下的祖先,便歸私家供影,地方有裕餘,故便多了鮮花陳列,階除下還有一個「花局」,更特別顯得閒適。
「供影」最煩之處,是每日要換五次供。
晨早供茶點,一几兩盅焗盅茶,兩碟點心,一甜一鹹;中午供兩菜一湯,兩碗素麵;申時供午點,亦是兩盅茶兩碟點心;戊初供晚飯,四菜一湯,亦供茶酒;至子正則供宵夜,大抵只是甜食之類。
每換一次供,子孫要祭拜一番,所以過年酬酢往往因之中斷片刻,客人任由主人告退,倘是知交,客人還有隨主人往遺影前請安去。
所以按足規矩過年,其實並不舒服,每年過年後混身痠疲,所圖的只是一個氣氛熱鬧而已。
王亭之談食
出版日期:一九八七年二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