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的「茶藝館」林立。可是太過刻意求工,營造一股所謂「藝館氣氛」,乃令人覺得非常之不自由。
可是晚上無事可做,王亭之卻仍然忍住捱「藝術氣」之苦,上去泡茶藝館。然則何謂「刻意求工」呢?且聽王亭之一一道來。
第一, 在上樓的地方,本已狹窄,可是偏偏要放一塊頑石,是之謂「雅」。名士愛石,無過於宋人米南宮,顛到可以拜石,但米南宮卻未聞以飲茶聞名於後世。
第二, 在一個簸籮上放兩個椰子乾,旁邊放一盤散尾葵,甚為阻地,但客人卻安之若素,無人敢一腳踢翻椰子籮,將座位移寬一點。王亭之如果不是作客,一定如此泡製。
第三, 專門掛點「偽藝術」的畫。色調一律灰暗青藍,或則是不成章法,既無筆法又無墨法的「潑墨畫」。王亭之總不明白,為甚麼無人肯懸掛故宮複製的「品茶圖」之類。莫不是嫌它太古不「現代」,不「潮流」耶。
第四, 茶具無一家骨子。所用的「宜興」,僅有色而無質,連薄胎瓷杯的花紋圖案也仿古得不倫不類。台灣不擅長製宜興壼,倒不如用仿天目釉的茶具反而更好,不必一定要擺「功夫茶」的架子也。
第五, 名稱不對。一律稱為「功夫茶」,實誤。
「功夫」者,李小龍、成龍、梁小龍打打踢踢者是。「工夫」則是「化工夫」、「費工夫」之「工夫」。泡茶講「工夫」,實在不必要成龍才泡得好。
偌大一家「刻意求工」的茶藝館,用上「功夫茶」三字,於是乎文他立即露底,一切「求工」求出來的「藝術氣氛」,登時化為烏有。
唯一的好處是茶味不壞。五百元一壼茶,已可甘香及於舌本。
王亭之談食
出版日期:一九八七年二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