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有人提到,繪國畫的人,弟子容易酷肖乃師面目,筆者便因而想到一段往事──
近三十年前,先父以重金購入一幅查士標的山水。查氏的偽作本來就多,所以購入時本就並未打算當它是百分之百的真作,然而這幅畫卻實在寫得不俗,先父藏書畫古玩亦一向抱著「買好東西,不買真東西」的宗旨,因為與其真而不好,倒不如好而不真,故當日他老人家大概一時興起,便把這幅查士標買下。
此畫的題跋,是一首絕詩之後,接題「付竹坡藏,查士標」的雙款。後來先父跟友人研究,始認定這是經畫商「挖改」的偽作──原畫本有「竹坡」二字款記,畫商加一「付」字、加一「藏」字,再挖去原畫的印鑑,加題查士標的名款及印章,輕而易舉就變成老師查士標畫贈其弟子何竹坡的畫作。
這件小故事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──為其麼何竹坡的畫,竟可以變成查士標的偽作?那是因為何竹坡不但寫畫學老師的面目,甚至連題畫的字體也學老師面目的緣故。
這件小事給我們提出了另一個問題──為甚麼何竹坡的畫竟然要給人挖改。這自然是因為何竹坡的畫不值錢,而查士標的畫卻可以賣大價的緣故。
把兩個問題的答案綜合,就可以知道,學老師的面目即使學得維肖維妙,結果仍然不能自立門戶,將來作品的命運,只落得給人挖改,反而成為自己老師的偽作。
或者說,老師的作品必然比弟子的作品值錢。這說法其實並不盡然,像龔半千是呂半隱的弟子,但龔氏的畫名卻比老師要大得多。
由此可見,超越老師並不是一件辦不到的事,問題僅在於,做老師的人肯不肯讓弟子跳出自己的框框,弟子又肯不肯立志跳出老師的框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