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賓虹不躐等

黃賓虹畫展,也許是香港近年來最叫座的國畫展覽。

黃畫叫座,厥亦有故。喜歡傳統的人,欣賞他的墨筆氣韻;喜歡現代的人,則能於其粗頭亂服的塗抹中,窺見與歐美現代潮流合拍之所在──例如個性的表現,藝術觀念的發揮之類。

無論用那副眼光去看黃賓虹,黃賓虹都站得住腳,充其量也只能誅求他用色用得髒,積墨積得過甚,究竟不能不承認瑕不掩瑜,到底不失大家風範。

能夠這樣,即由於黃賓虹作畫能不躐等。

展品中有黃氏各個年代的作品:仿古之作,初變作風用焦墨之作,再變為破墨之作,最後則為層層積墨之作,發展的程序歷歷分明,像前人評章回小說的慣用語──「草蛇灰線,伏脈千里」,每一個階段都為後來發展的伏脈,因此初看似乎是突變,實質上其變化雖可稱為「突然」,卻絕不能謂為「偶然」。

下苦功七十年容易,只要壽命夠長,寫七十年畫也並非無人可以做到,但在漫長的歲月中,一步一步,中規中矩地走,不肯中途灑狗血、賣噱頭,這則可稱為難能。因為必須摒棄名利之心,不汲汲於求社會認同,求別人捧場,求豪門青眼,始能按著自己的意願,來發展自己的風格,確立自己的面目。

放眼畫壇,不少人寫三五年畫,立即就轉向標奇立異的道路,甚至有故意侮辱宗教,希望藉打官司成名,又或者折磨下一代,用下一代的「名頭」來標榜自己。這類畫人跟黃賓虹相比,則直如土丘之與泰山耳。

即使不走這種「江湖」路線,畫人亦多喜躐等,未能隸筆,便抄張桂巖,未能行草,便學徐天池。面目或似,氣質全非。黃賓虹切切實實做功夫的作風,或可對此當頭棒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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