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潘天壽常用印存》中有一具印章,文曰──「一味霸悍」。畫家用印,其印文常與畫家的畫風吻合,潘天壽肯用這面印,顯然他並不以「霸悍」為非。
但這卻很可能會造成誤會。因為目前的流行書風與畫風,正是「霸悍」一路,但其霸悍卻又可以分成兩派──
一派是誤以不收歛為勢,以輕佻浮躁為靈動,所以這一類霸悍還不是真的具有霸悍氣質,倘假以歲月,作者還有機會覺今是而昨非,寫出好的書畫。
另一派則可能受部份日本書風的影響,不但面目霸悍,連氣質也真的霸悍,看見這些人的字,立即便想起當日站崗的「皇軍」。這類書畫家已屬無可救藥之類,一旦沉溺在霸悍之氣裏,他便會靠猙獰的面目來挽救自己的自卑。
但無論那一派,都可能拿潘天壽來作藉口──你看,連潘天壽都說自己「一味霸悍」,霸悍即是個人面目,有甚麼不好?因此,我們便不得不對潘天壽的「一味霸悍」有所釋義。
筆者認為,潘天壽用這具印章,其目的只是在向當時死氣沉沉的傳統畫挑戰。在民初,蘇派吳派文人的勢力依然甚大,這派文人的畫也不是不好,其中亦有傑出難能之士,如馮超然、吳湖帆等,但其追隨者卻才力不濟,誤以孱弱的面目為溫文爾雅──這錯誤,亦正如今日誤以猙獰的面目為氣勢一樣。
潘天壽所欲糾正的,便正是當時的「溫文爾雅」,是故他才標榜說,「一味霸悍」。
其實潘天壽何嘗霸悍!他的方筆,有起倒頓挫,力的表現有發揮亦有收歛,絕無一發無餘之弊,是故他的印章不能作為今日書風畫風的護身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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