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色彩來表現自我以及物象,最強烈的,筆者以為,無過於近人潘天壽的畫。
他寫山水,山石一律用黑或赭黃去染,樹葉則用花青,近處的草叢,略用石綠,全幅著色單純,正好配合他勾勒物象的線條。
別人寫這樣的畫,可能顯得薄。但潘天壽的畫卻顯得厚。──造成「厚」的因素有二,一是線條有篆隸味,無論圓筆方筆,都寫得厚重。所以不用皴筆,而物象已有質感。一是賦色仍具筆法,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平塗。這些賦色之筆因係「寫」上去的,所以便表現出凝重的感覺。
但更值得研究的,卻是他那種把顏色單純化的畫法。
山石為甚麼是一律赭石色的呢?難道都是禿禿的土山,上面沒有一點綠色的草麼?又為甚麼樹色是一律的花青色,不許夾雜一些綠色呢?
這就是畫家有意用青這種冷色來和赭這種暖色作對比。而他所以有意這樣做,則因國畫原可以容許畫者自由處理物象的自色與類色。線條,是力的表現,賦色,倘平塗而不表現出力,兩者便不調和,因而他的賦色便仍然用寫的方法去處理。這時候,因寫上去的筆觸有濃淡自然的變化,有生死剛正的線條感,所以最簡單的顏色便表現得出最複雜的物象。
這正是國畫把物象「圖案化」的特色。只是,國畫的圖案有生命感,有畫家的情意,便能成為西洋畫所無的藝術表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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